六个前世和今生　onelife

 

　　那一夜重玩《仙剑奇侠传》，不知什么时间睡着了。
　　梦中。我与李逍遥一起站在时空之门前。
　　"我要时光倒流，去救灵儿。"
　　天空中电光闪掣，雷声轰鸣。
　　当我追随李逍遥进入时空之门时，瞬间我便以极高速穿行于绚丽夺目的时空隧道中，向一个陌生的时空前行。
　　压力越来越强，仿佛我的身体都要被压碎，似乎感觉到头部在巨压下已经扭曲变形，终于人事不知……
　　
　　
　　醒过来的时候一片漆黑，我极目四望，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我在一片草地之中。空中，没有月亮和星星。
　　我在哪里？我在什么年代？
　　
　　我在黑暗中寻找，却找不到尽头
　　我在黑暗中呼喊，却听不到回音
　　我在黑暗中苦候，却等不到曙光
　　我在黑暗中迷失，却 忘不了你
　　
　　前世 之一
　　不远处，一座小城池。
　　低矮破碎的城墙，打着石块和沙袋堆出的补丁。
　　一群疲惫肮脏的军士，守候在城墙内。
　　远处，尘土飞扬，马蹄轰鸣。
　　刹那间无数的长枪、骏马和旗帜出现在地平线上。
　　
　　我漂浮在空中，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是的，我漂浮在空中。
　　当我重新有记忆之时，我正躺在这座城池的一座破庙的祭坛上。
　　我像一个鬼魂似的在城中游荡，没有人看得见我，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一个算命的瞎子突然对着我说："你来了。"
　　"你知道我是谁？"我好奇的问道。
　　"知道，你是通过时空之门传送到这里来寻找你的前世的。"
　　"前世？这是哪里？"
　　"这是正定，安禄山的叛军已围住了城池。"
　　"那现在是唐朝了。我和李逍遥一起来的，他在哪里？"
　　"每个人只能回到自己的前世。"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看不到我的影子，而只有你能看到？"
　　"你来到前世的只是你的灵魂。我虽看不到这个世界，我却能看到灵魂。"
　　"你说我来到前世，那我的前世在哪里？"
　　瞎子指着一个跑过去的兵士，道："他在那里，如果你附在他头顶正中的头发上，他便能看到你，听到你说话。"
　　
　　那兵士跑到街的尽头，要转到一条小巷的时候，我连忙追了过去，也不知怎么一扭，我便钻进他头顶正中的头发中。
　　一种特别的感觉，感觉到我和他正是魂魄相连。是的，他便是我的前世，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心中的焦急。
　　"你是谁？为什么躲在我的头发里？为什么我感觉这么奇怪？"那兵士问道。这种问话不是通过声音，而是通过灵魂。
　　"我是你的后世。"
　　"后世？"兵士的脸上一片迷惘，脚步却没有停止。
　　
　　前世这时已跑到一个富家的园子后门，一个女子正在井旁打水，眼睛却不时往门外瞟去。
　　"七妹，安禄山的叛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我已经加入了颜大人的义军了。"
　　"一生哥，我们能不能打赢？"叫做七妹的女子美丽的大眼睛一片焦急。
　　"七妹，我们一定会赢的。"
　　"可是，我听老爷他们说，附近的州郡都降了，正定也守不了几日，他们正准备躲到乡下去。"
　　"不会的，颜大人本事大了，我们一定会守到援兵来的时候。七妹，你也跟着你家老爷一起到乡下去躲躲吧。"
　　"一生哥，如果城守不住了，你会不会来乡下找我？"
　　"如果城守不住了，我一定会和颜老爷一起战死。"
　　那双美丽的眼中一片忧伤，似乎整个天空因她而惨淡。
　　"一生哥，收好这个荷包。记着多杀几个敌人。"
　　"我会的。"前世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远处鸣金声、擂鼓声起。
　　"大人点兵了。七妹，我得走了。"
　　"嗯。战事松一点的时候，记着到这来看我。"
　　正要离开的兵士猛然停下脚步，急道："七妹，你不到乡下去避一避吗？"
　　"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等你。"女子的声音温柔而坚决。
　　
　　烈日下，将士们守候在城墙上。
　　"你爱她吗？"
　　"当然了。"
　?"那为何她让你城守不住的时候到乡下去找她，你却宁愿战死？"
　　"你认为不应该吗？"
　　"可是城破的时候，她也一定会因你而死。"
　　"我知道。"
　　"你以为颜大人能守住城吗？你以为会有援军来吗？"
　　"我不知道。我们会尽力的。"
　　"你知道吗，史书上记载正定城孤立无援，终被安禄山攻破，颜真卿大人也被俘不屈而死。"
　　前世身体一震，没有回答，双眼紧盯着远处的尘烟。
　　"你就不能为你心爱的女子想想吗？你难道忍心让她就这样死去吗？"
　　前世将眼光收回，望了望城楼上指挥的颜大人。
　　
　　我忍不住窜出前世的头发，飞到半空中。
　　我在空中狂呼乱叫，引起一阵微风，引来远处尘土飞扬。
　　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呼喊声，没有。
　　我不知道我在叫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何而叫。
　　
　　片刻间安禄山的大军便像蚂蚁一般滚向城门，蛹动着爬上城墙。
　　战斗终于开始了。
　　
　　当厮杀声、兵器撞击声暂时平息的时候，城墙上下，堆满了破烂的旗帜、兵器、断肢残骸。
　　城楼上仍高高飘扬"颜"字大旗。
　　我在一个箭垛后面见到了前世。
　　他的全身都是血迹，沾满鲜血的手平伸向胸口，手指的尽头，轻轻地碰到一丝红线。
　　红线延伸到微微张开的胸衣内，连着一个小小的荷包，上面绣着一朵并蒂莲。
　　荷包上没有沾上一丝血迹，只有手指碰到的红线有一些异样的红。
　　他的身体还有一点热气，微微抽搐着，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也感应不到他想说什么。
　　
　　我从正定城的上空掠过的时候，似乎听到一个女子默默祈祷菩萨保佑。
　　
　　史书上记载着安禄山的军队如何攻打正定，正定如何终于被攻破，一代书法家颜真卿如何在被俘后拒绝投降，不屈而死。
　　城破之后，叛军在城内大肆烧杀淫掠。
　　
　　前世 之二
　　第二个晚上。
　　当我清醒时我发现这次到了一片沼泽地边。
　　夏日的天色微黑，四周一片青蛙和小虫的鸣叫声。
　　一只癞蛤蟆正静静地蹲在一块岩石的缝隙下。
　　我正好奇这只癞蛤蟆怎么不象他的同类一样鸣叫的时候，那只癞蛤蟆也动了一下，瞪着眼睛看我。
　　我突然感觉到它心中的忧郁和自卑、自怜，还有，那种魂魄相连的感觉。
　　
　　难道他竟也是我的前世？我竟然曾经是一只丑陋不堪的癞蛤蟆？
　　"你是谁？为什么我感觉这么奇怪？"那只癞蛤蟆疑惑地问我。
　　"我是你的后世。"我虽然极不情愿，但我还是告诉了它。
　　当它终于明白我是它的后世时，它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开始喋喋不休地向我介绍它的世界，介绍它熟知的一草一木。
　　它说话的时候，又是兴奋，又有点伤感。
　　
　　清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突然我听到前世在咕咕咕地叫，把正躲在它耳朵内的我震醒了。
　　它对着太阳叫了几声，从缝隙中爬了出来。
　　它来到一片芦苇丛旁。
　　
　　水边，几只漂亮的天鹅正在梳洗。
　　前世的眼睛直楞楞地盯着其中的一只，冲着她轻轻地叫着。
　　"她有七姐妹，她是第七个，她是我在这片沼泽地上看到过的最美的一只天鹅。"
　　在它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天鹅们发现了在一旁窥视的它。
　　它对着她们开心地笑笑。
　　她们皱了皱眉头，展翅飞走。
　　我看到一片鄙夷的目光。
　　夜晚，它找到一个离这群天鹅最近的地方，静静地守候在旁。
　　
　　每一天总是这样度过。
　　所有的生命都投来不屑的目光，它却似乎没有看见。
　　当我停留在它的身旁的时候，它总是喋喋不休地说着那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
　　"她有七姐妹，她是第七个，她是我在这片沼泽地上看到过的最美的一只天鹅。"
　　它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从夏到秋。
　　天鹅们南飞过冬了。
　　它找到一块向南的石缝，每日里总是躲在里面，甚至懒得去找寻食物。
　　它仍不停地重覆着同样一句话。
　　
　　天鹅们南飞后的第七个夜晚。
　　我突然不能再忍受它的唠叨。
　　"你只不过是一只癞蛤蟆，你凭什么喜欢一只天鹅？
　　你凭什么要一只天鹅理你这只癞蛤蟆？
　　你是不是疯了？说不定我现在有点神经不正常就是从你那世传下来的。"
　　它惊讶地看着我，不再对我说话，眼色暗淡了下去。
　　
　　我离开了它的石缝，在夜空中狂奔。
　　
　　天明时我回到石缝，它死了，我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前世 之三
　　第三夜。
　　一个枯瘦的老僧端坐在一个幽暗潮湿的山洞中，面无表情，手足带着铁镣。
　　他便是我的前世。
　　听寺里的僧人偶尔提起，这是一个犯了色戒的和尚，关在山洞里已有几十年了。
　　
　　在这个轮回中，我不知呆了多久，只看着他一天一天老去。
　　终于有一天，方丈被送饭的僧人请到山洞中。
　　衰老的方丈道："师弟，你还不醒悟吗？"
　　前世道："师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有什么需要醒悟的？"
　　"四十年了，师弟你难道还不知错吗？难道你真的要为着一个女子误了你的一世清修，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轮回吗？"
　　"四十年前在佛祖面前说过的话，四十年后仍然如此?"
　　"罢了。阿弥陀佛，师弟，你去罢。"
　　前世吐出最后一口气。
　　
　　前世 之四
　　第四夜。
　　我传送到不知哪一年哪一天，长沙府。
　　前世和镖局的兄弟们正上道走镖，大路上，迎面来了乘小轿。
　　就在不经意间，前世朝小轿望去，而她，正揭开了轿帘往外看。
　　就在前世与她的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间，我知道前世从此将身不由已地想她。
　　她的目光呀，清澈无邪，似无思，似无欲。
　　却又似温柔，似多情。
　　
　　前世的身子随着大队向前走着，目光却追随着她。
　　
　　交错而过，我只听得轿中有另一个声音叫她……小七……
　　
　　出镖三天，前世便在洞庭湖旁出了事。
　　不知道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劫前世他们保的这趟镖，而他们所保的不过是
　　一万两银子的一趟小镖。
　　
　　我只记得那漫天的血光，映红了我的双眼。
　　
　　蒙面敌人趁着月黑风高之际杀进前世他们落脚的客栈，当前世从梦中
　　惊醒时便已是一片惨叫声，刚打开房门，一腔热血便洒在前世的脸上，
　　眼前一片血红，一颗人头从眼前划过，不等前世惊魂落定，腰间一痛，
　　头上也挨了一下，早已倒在地上。
　　
　　敌人从前世的身上踩了过去。他象只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前世醒了，他对我说，感觉到身上好痛，头象要裂开似的，
　　晕沉沉的，脸上粘糊糊的。
　　四周已经安静了下来，被宰杀的人们的呻吟声也停止了，只有
　　远处传来两声狗叫。
　　前世无力地睁着的双眼，映着一滩渐渐凝固的人血。
　　
　　前世的血流慢慢减少，渐渐昏迷。
　　我依稀听到月夜天籁。
　　前世喃喃道："我能叫你小七么？……"
　　
　　大夫说算他命大，居然还能活过来。
　　镖队和客栈上下五十几口，只有前世一个人死里逃生。
　　局主给死难兄弟的家眷发了抚恤，关了镖局。待前世伤好得差不
　　多了，写了封信，介绍他到洛阳府镇远镖局继续做趟子手。
　　看着局主明显苍老了许多的面容，前世重重地给局主磕了三个响头，默默地离去。
　　大门里响起叹气声。
　　前世的脸上一滴水珠滚动。
　　
　　前世没有去洛阳，而是回到了长沙，
　　我几乎每天和前世在长沙府走来走去，从白天到黑夜，却再也没有见到小七一面。小七，
　　你是否躲在哪一面窗后看着我和前世，看着我们徘徊在你的窗下？
　　
　　第一场雪下的时候，前世已花完了最后一个铜板。
　　有一个上京选官的老爷正好要找护院同去，前世告别了长沙，
　　告别了那不知隐身何处的小七，远去北方。
　　
　　漫漫十年。
　　前世躺在长沙的客栈里，命在旦夕。
　　多年的南来北去，刀里来火里去，终于在再一次赶到长沙的这个夜晚，让他再也见不到太阳升起。
　　我默默地守候着，他微睁双眼用灵魂对我说："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有一夜我在长街找到了窗内
　　她的身影。每夜我在长沙城里徘徊都经过她的门前，只是我从来只敢看一看她的窗前。
　　那时只要想到每夜有那一刹那我离她不到十丈，我就满足了。"
　　"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为什么不带走她?"
　　"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一个朝不保夕的流浪者，我如何能够希望她能跟着我？那样反而是害了她。"
　　"那你告诉过她你喜欢她吗？"
　　"爱她只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打扰她的生活。"
　　
　　"如果今夜你能再见到她，你想不想见她？"
　　前世的眼中闪出一道亮光，却慢慢暗淡下去。
　　合上双眼，摇了摇头。
　　良久，我的手在他冰冷的双眼上滑过。
　　转身离开。
　　
　　当我清晨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发觉手上有一点潮湿。
　　
　　前世 之五
　　第五夜。
　　我被传送到了一个小小的村庄，村头，两间农家小院不既不离。
　　我的前世便一个人住在这里，白日里种田种菜，晚上，多半坐在院内喝茶，看着隔壁七哥家窗内透出的灯光。
　　灯光中有时会有七嫂的身影忙忙碌碌。
　　春天的时候，酿两坛酒，一坛送到七哥家，一坛便埋在自家院里。
　　腊月三十，七嫂会一个人端两碗菜过来，然后和前世两个人静静地坐一会，便离开。
　　开始还有些媒人来给前世提亲，不过前世一概拒绝。后来也就没人管了。
　　这时候的前世应该有三十多了吧。
　　
　　也不知过了多少多少年，前世的背也渐渐驼了，那一年腊月三十，七嫂没有送菜过来。
　　七哥带着泪过来对前世说："她快不行了。"
　　前世冲到七嫂的床头时，七嫂已经过去了。
　　七哥老泪纵横，前世什么也没有说，径自回了房。
　　我感觉到他的悲伤，却不知道为什么。
　　
　　七嫂下葬的那一天，前世一大早出了村，没有参加。
　　后来前世天天傍晚过七哥家陪着七哥，七哥喝酒，前世喝茶，两个人几乎一句话都不说。
　　
　　半年后，七哥也跟着去了。
　　前世不喝茶了，改喝酒了。
　　又过了半年，腊月三十的傍晚，前世将埋的最后一缸酒挖了出来，祭了七哥七嫂，拿出一条压在箱
　　底已经泛黄的白手巾，在手里抚弄，我问他，他却什么也不说。
　　我说，那你就哭出来吧。他没有回答，只是大口大口的喝酒。
　　
　　大年初一，太阳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前世倒在酒缸边，已没了气，脸上有些水，也不知是不是酒。
　　
　　前世 之六
　　第六夜。
　　我在漫漫人海中找寻了很久，却感应不到我的前世。
　　后来一个算命的瞎子告诉我，如果我的前世没有爱，我便感应不到他。
　　
　　也罢，找不到也罢。
　　
　　今生
　　第七天。
　　白日，深圳的天空仍是那么忙碌，公共汽车上播放着"爱你一万年"。
　　论坛上重复着关于二十一世纪有没有爱情的争论。
　　夜。
　　OICQ上，那个我等待的可爱小鸭子头像终于没有上来。
　　
　　是什么拨动我的心弦？
　　是你的美丽，
　　还是我的爱情？